或许你已经在乐迷的口耳相传之中收听了张醒婵近期发布的首张专辑《No,no!》,并惊异于其中丰富的音乐影响痕迹和鲜活的情感表达,于很多听众而言这张作品都已经成为他们心中今年的重要发行——本期 UPEE 有幸邀请张醒婵进行专访,分享《No,no!》的幕后与她的创作。
UPEE:对于很多乐迷来说,无论是“张醒婵”还是《No,no!》都有些陌生、神秘,像是在口耳相传之中突然出现。能否请你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张醒婵:去年研究生毕业,现居武汉,爱好音乐并爱好折腾音乐的后现代山顶洞人哈哈。
UPEE: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开始尝试创作的呢?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从单纯的听众,到开始尝试原创呢?
张醒婵:能追溯到高考之后的暑假,一边学木吉他一边“瞎弹瞎唱”,但其实那时候的创作离真正“成形”的音乐还很远。
尝试原创可能不需要一个契机,大抵是好奇心甚至本能的驱使,但坚持原创也许是一种chemical romance?我的表达欲恰好缠在了音乐上,而音乐那一天恰好也开始对我回应。
UPEE:作为触发器的主唱,你是如何想到在乐队项目之外开始自己的个人作品,甚至全程DIY 完成这张专辑的?
张醒婵:其实在乐队之前就已经有了个人作品,加入乐队也是想要和其他人碰撞出和自己写作惯性不一样的音乐,DIY这张专辑的初衷则相反:
——我撕过一角作画,但是我无法想象只由我一人作出的画的全貌会是什么样的。
——所以,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去商店采集颜料,搬来一个梯子,爬上后爬下,今天随意涂抹,明天折叠画角,偶尔撕破裤脚重来,但还是每天会坚持在日记里写道:“那幅画会是什么样的呢?”
——特别疲累的时候也想过找隔壁的画家来帮忙,但还是发问:“那副只名为“我”的画的全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暴锤画板后决定,今天还是休息一会吧。
——直到最后一次爬上有些被磨损的梯子。
——写下日记的最后一页。
——爬下梯子,有意缓慢一点。
——落地,终于看到那幅画的全貌。
大概是这样的心路历程。
UPEE:在《No,no!》这张专辑中,我们感受到非常多元的音乐影响。能分享一下你喜欢的音乐人,或者哪些音乐对《No,no!》有启发吗?在创作《No,no!》的 156 天中,你都在听哪些音乐?
张醒婵:当然可以。总体略杂食和复古,对纠结和跳脱一点的音乐元素更有好感。不过论《No,no!》最逃不开的大概是吴青峰/苏打绿,椎名林檎/东变(東京事変),也会被混乱数学听感带肮脏颗粒如Hella,Tera Melos浸染;shibuya-kei的小山田(小山田圭吾),公主(陈珊妮),CAPSULE以及Arcade Fire,Fucales,King Crimson,Galaxie 500,Dead Kennedys,Tower of power,Panchiko,Frank Zappa,尾崎丰,藤原浩,Midori,Char,Buddy Rich,洪申豪/透杂(透明杂志),返校日,邓加宇,卢凯彤,傻白(傻子与白痴)......这些人/乐队或多或少对这张专辑乃至我的个人性格产生了影响,音乐方面可能是旋律歌词,可能是音色律动,可能是段落排布,有的时候是连自己都无法预判的下意识甚至无意识。
UPEE:《淤青了吗?!》这首歌的网易云评论区有听众说你唱中文像唱日语,我们注意到你的咬字和发声都很有个人特色,唱腔也非常多变,让人想到早期的椎名林檎。请问你在录音时是否有意尝试利用自己vocal的可塑性去触摸更多的可能性呢,有没有有意地模仿一些歌手呢,可以多分享一下这方面的经验吗?
张醒婵:是有预先想尝试不一样的唱腔的,想去适应歌曲不一样的情感表达。
在录这张专辑之前,我的咬字发声可能就已经受青峰和林檎的影响了(因为cover过不少已经有点内化了)。除此之外,vocal部分的influence也有疏离飘渺的佐藤(きのこ帝国 主唱 佐藤千亜妃),返校日的lml,撕裂感和反差感强烈的真理子(Midori 主唱 后藤真理子),以及最爱的还是Billy Corgan的唱腔和音色。
UPEE:听说《No,no!》的创作周期正值你研究生毕业季。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如何在完成学业的同时,从零开始创作这张完整的专辑?你是如何平衡不同身份的需求的?
张醒婵:我是去年毕业的,原本是想2023年发一张自己的专辑,但1月家里出了点事,混沌了很长一段时间,包括之后忙毕业论文,回学校加入触发器乐队,虽然有在听音乐,零零散散地冒出一些动机,但脑海里“发专辑”的种子一直没有破土。直到2023年12月,意识到自己的25岁快要过去了,才真的下决心要专注于专辑了,开始156天“倒计时”......我也知道选择一些什么也就意味着放弃一些什么,所以那段时间并没有投身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只是在做兼职家教,也停更了b站等。
如果论专辑里的单曲,并非完完全全“从零开始”,17首歌中间有大概有14首歌都是在这156天里新创作出来的,3首demo是从以前的弃曲里重新删改编曲了的。奇妙的是,我觉得这3首弃曲在当时发出来是不太能成立的,但是它们却都能在这张专辑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时间如此洗涤,竟可以让我重新找回最初创作这些demo时和音乐的连结感。
UPEE:在《听缘切寺时我在你身后》中提到“我的内心其实有几次还是放弃了做专辑”。创作过程中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困难是什么?专辑简介中提到的“60天第一次崩溃”,这样的情形可能发生过很多次。面对自我表达和创作压力,你是如何化解的?有哪些激励和启发的来源?
张醒婵:崩溃主要来源于自身的水平支撑不起自己脑海中想呈现出的音乐,尤其当你不愿意只是把专辑当作随随便便的单曲合集时。从几个方面来化解吧,一方面努力让自己的心轻盈一点,承认一些不完美;另一方面多实践,积累音乐语汇,试着让音乐替自己说话,以及去学习录音混音知识,尽可能提升专辑听感。(虽然我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UPEE:而从《缘切寺》的尾崎丰,《The wind blows on》的 Bob Dylan,以及《遗失的列侬》简介里“我为什么不能成为另一个‘列侬’?”的提问,你觉得这些带有符号意味的音乐人对你来说有哪些意义?
张醒婵:在我这里,他们身上所承载的符号绝不单单意指“伟大”,“有影响力”“时代的代言人”“在我身上划过印记”之类的。选择列侬而不是保罗,选择Bob Dylan而不是Pete Seeger也许是我更能感受到和Lennon,Dylan在某种形而上的相似,不光是一种粘人又难甩的叛逆。至于尾崎丰,只是一个有点私密的,只有我自己会记住的故事。
UPEE:《No,no!》收获了惊人的反响,超出了很多人对一张华语独立唱片的预期。你对这些反馈有什么感受?
张醒婵:前几天每天都受宠若惊,到后来被更多人关注和讨论也会有注意力失焦的时刻。其实我认为indie圈很多朋友帮我转发倒不一定是因为我的音乐多么有趣多么好听,也许是因为他们自身也有无限的indie精神(你们要坚信喔),于是我们才会互相搅和,于是我们才能互相感染,而越是有人无视甚至贬损它,我想我们也越会彼此珍惜。我那小小的专辑在这场互联网回响中仿佛更像是一个引子:已经有一些人告诉我,他们也要开启自己的音乐计划了,这不是最好的事吗?
UPEE:许多独立创作者对接近主流视野的关注持抵触心理,但《No,no!》已经突破了乐迷的圈层,找不到合适的前例。你对此的心态是怎样的?
张醒婵:如果作品是自发地被传播,继而被接近主流视野的听众听到,没有必要抵触。音乐本该自然流淌,让它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替我问候。
UPEE:很多乐迷朋友们喜欢《No,no!》。你是否考虑制作实体唱片?将来会有机会让乐迷们现场聆听这些音乐吗?
张醒婵:因为想去“感受”和“自主把控”音乐产业链条中的每个部分,所以应该是会自己出版,目前还在设计和制作中。
未来如果有机会会的。
UPEE:了解到你和触发器乐队在武汉的独立音乐场景中也相对活跃。除了《No,no!》的 DIY 创作,未来有没有想要合作的音乐人?张醒婵个人或触发器乐队接下来有没有更多的音乐发行和创作计划?
张醒婵:内心最想要合作的肯定是吴青峰(这里允许说梦话吧哈哈)。个人计划应该会先沉淀一段时间,触发器乐队应该也会有发专辑的计划,但具体时间尚未可知。
UPEE:《No,no!》里每首歌的标题都很有趣,比如《绝对不考司考》。后来是真的没有考司考吗?还有专辑的封面,是在学校里拍摄的吗?它承载着什么信息?能否分享一些音乐之外关于这张专辑的幕后故事?
张醒婵:当然是没有考!考了就不会有这首歌了。
专辑封面其实并没有刻意借鉴《幸福论》的MV,甚至拍封面的当天也是我们恰好路过了学校的珞珈山剧场,觉得可以试试就拍了,只是随缘。
不过封面的4把琴毫无疑问是专辑概念的一部分(之后的实体内页中应该会有更多的铺排),每把琴都以它自身的特性嵌入并分隔了专辑,专辑曲目也是以情感位矢递进和排序的。ps:这张专辑中,“4”是一个关键,标点也是。
UPEE:有不少泛独立圈子的乐迷和创作者表示因为《No,no!》过于优秀,导致听完产生了“严重”的创作焦虑,你有什么话想对初次尝试DIY音乐的创作者们说的吗?
张醒婵:多和自己对话,你不是为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而创作音乐的,如果有,那一定只能是你自己。至于演奏,编曲,录混等技术层面的东西,慢慢学,当你和成熟又伟大的作品对比时,你一定会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但是没关系,慢慢来。不过如果你想说的话已经快到嘴边时,你不用等到完美,就说吧。
整理 / 编辑:石田吉藏 | 图片:张醒婵
协力:豆豆、李华、洋葱饼、柜子(按打字习惯先后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