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ted by 亚历山大在天堂
Genre: Folk Rock/Alt Rock
Release: 2001
Label: 风潮音乐
“羅大佑、崔健影響我們,學到在地搖滾,所以我們用傳統樂器搞本地搖滾;陳達的音樂告訴我們,音樂要走入社會。如果交工樂隊是一支麥克風,我們希望遞到農民、工人面前,把我們看到的事情、聽到的故事告訴我們的社會。感謝土地伯公。”这是交工乐队在第十三届金曲奖获得最佳乐团奖时林生祥所说的话,回看交工乐队乃至林生祥到生祥乐队的整个生涯他们确实做到了展现农民工人的生活样貌,去赞扬他们的辛勤劳动、去倾诉他们的生活苦难,并将他们对土地对乡土热烈的爱进行歌颂。
交工指得是台湾美浓镇农忙时每家都有巨大的工作量,于是乡亲们共同组成了交工小组一起干活,乐队成员为了延续“交工”的团结精神便把乐队取名为“交工乐队”。交工乐队的音乐都基于美浓镇创作,他们的首张专辑《我等就来唱山歌》就创作于美浓反水库运动,《菊花夜行军》则基于美浓镇一位乡亲阿成的真实经历。九零年代初的台湾正处于变革时期,社会运动的发展、泡沫经济的幻灭都让当时的台湾人陷入了混沌。当时的阿成在外打拼十年选择了回到家乡。
县道184是一条穿越美浓进入六龟的公路,一开始它像蚯蚓一样从外地钻进美浓后来又像水蛭将美浓人的血吸光。这条路承载了美浓人太多的东西,他们的青春梦想,荣耀与屈辱;他们在这里无数次重新开始,也在这里鼓起勇气开始了反抗水库运动。“七○年代末,農業產值佔農家收入比例遠低於五成,被擠出升學陡梯的阿成,連同阻礙交通的鐵刀木與記憶,消跡於縣道184。 ”—《菊花夜行军》本事。
《县道184》的开头是一声声的号筒声,随着一句吆喝声紧接着是祭师的吟诵由此开始对县道184的追忆;其中牛车声和口哨声还有唢呐一直穿插在歌曲中。而后林生祥的和声从远到近仿佛是阿成正在回乡的路上缓缓走近,在这首歌中林生祥通过编曲生动地描绘了农村的公路画面。
《风神125》是阿成骑着摩托在回乡路上的内心独白,在路上他想起母亲在他走前说过的话。母亲让他不要再去耕田,既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不如去外面学门技术,即使开不起BMW也能凑合凑合有高升的日子。阿成在外打拼的十年里从黑手到想当老板,再到进入股市,最后随着泡沫经济的幻灭被无情地都市淘汰;十年里阿成的女友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在他被淘汰后也被赶出了婚恋市场。失魂落魄的阿成决心回到家乡重新开始,希望他的啊嬷能原谅他。
《风神125》是林生祥创作过的最悲伤的歌曲,前半段忧慢的旋律配上林生祥哀伤的唱段使歌曲的情绪不断累积;到了后半段如怨如诉的唢呐和林生祥不断拉扯的声音让整个情绪爆发,而歌词中的阿成内心的悲痛、在城中好友面前故作潇洒的姿态,面对父老乡亲的愧疚也足够让人动情;在路上阿成渴求土地公关掉所有的路灯不要让乡里邻居看到他回来,看到老家熟悉的事物却像针一样刺入心脏的情景是最后的沉痛一击。
《愁上愁下》和《两代人》两首歌加入了阿成父母的视角,且两首歌曲子都用到了传统山歌的调子乐器也用到了传统乐器胡琴。《愁上愁下》讲的是客家妇女的生活难处,歌里有压抑的婆媳关系和养育孩子的焦虑。为了更好体现母亲的困难,交工乐队特别请来了田野组合来演绎。《两代人》讲述了阿成父母对阿成不同的期望,父亲希望阿成走出山庄去外面闯荡出一番事业,母亲则希望阿成娶妻生子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可惜的是这些都在阿成回乡时落空了。
《阿成想耕田》是阿成回到家后的深夜呻吟,这首歌是由乐队贝斯手陈冠宇所唱,同时也是他做的曲,一把简单的吉他和人声将阿成内心的挣扎唱得深入人心。阿成知道他回来母亲会难受,父亲会不服;但他就是想回来耕田,不是不孝不是差劲,不是怕苦不是懒惰。在当时的人看来从外地打拼回来就是社会的落败者,那些在大都市立足的人才是赢家。阿成就在这种与世俗违背的战争中不断否定自己,也不断寻找自己。
《菊花夜行军》作为专辑同名曲通过现实与魔幻的写作和丰富的编曲贡献了整张专辑的高潮时刻,同时也是专辑内传唱度较高的歌曲。回到老家后的阿成发现已在不能像以前那样耕田,于是他借了十几万来种菊花。歌曲开头是凄凉的唢呐和月琴,歌词说的是一个在夜晚中光彩夺人的场景,阿成想让菊花长快点于是在晚上也会开灯照着菊花们;歌词中也提到了台湾在加入WTO后农民愈加艰难的生活处境。歌曲前半段描绘了阿成在菊花田里落魄的场景,中段突然响起的拖拉机采样和澎湃的军鼓又将听众拉入了阿成的幻想。在阿成近似阿Q地幻想中他作为总司令统领着菊花夜行军向着市场进发,而突然穿插的新闻广播搭配着国际歌说着台湾经济政策又将听众拉回现实,之后激烈的编曲又合着前段忧伤的现实歌词达成了虚实结合的高潮。歌曲后半段的和声交工乐队请来了美浓当地的很多村民,在村民整齐地和声下感受到得是阿成在深夜无限的孤寂和悲凉。
1987年的台湾开始朝着全球化接轨,三年的时候东南亚成为了台湾资本最大的外移地,之后台湾人与东南亚人通婚的趋势强增。阿成面对长辈的逼婚选择了妥协,同时在《阿成下南洋》的歌词里也能找到有关 性 的双关暗示阿成在性方面的需求。于是阿成在宗亲的指点下跟团去了南洋与华工后裔阿芬相识订婚。《阿成下南洋》中钟永丰和林生祥两个说书人又唱又和企图开发出新的演唱和说书形式,编曲上参考了山歌形式以月琴和打击乐为基础。
像阿芬这样嫁到台湾的东南亚人被当时的台湾人叫做“外籍新娘”,当时的媒体说指控她们说是来台湾淘金的,或说她们会降低人口素质。阿芬在无亲无故的台湾跟着阿成生活同时也要遭受他人的质疑,《阿芬擐人》和《日久他乡是故乡》就是以阿芬视角完成的。
《阿芬擐人》讲的是阿芬怀孕的故事,这是阿芬与台湾产生生命联结的开始,专辑也从这里开始进入了积极向上的情绪。歌曲里林生祥的演唱和女声的童谣一唱一和欣欣向荣。
《日久他乡是故乡》又称外籍新娘识字班之歌,“九五年夏,社會學者夏曉鵑與美濃愛鄉協進會合作,開辦第一所「外籍新娘識字班」,嘗試以識字教育為媒介,為孤立的東南亞新娘導覽她們的處境,並協助她們建立社區互助與安全網絡。”—菊花夜行军本事。阿芬在识字班中与同为外籍新娘的众人相识相知,她们也在朝夕相处中互帮互助。歌曲前半段是阿芬的自怜自哀,后半段的和声你却能感受到她们的合在一起的样子充满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嗷!》作为专辑的最后一首歌是一首器乐曲,全曲只有嗷跟好两句歌词。嗷、好是农民与牛的对话方式,在热闹的配乐下这种对话显得纯真而又美好,交工乐队用这最后一首歌展现了美浓镇美好的生活场景同时也用这首歌向勇敢走出WTO阴影的农民致敬。编曲中各种传统乐器轮番上阵,乡土气十足而又十分悦耳;唢呐在这里也变得积极向上,在《风神125》它如哀伤的古钟,在《菊花夜行军》它如金枪铁骑,在这里又如迎来希望的号角,在之后生祥乐队的《我庄》里又像田园里的小调;可以说在交工乐队手里唢呐真的如中国人所说唱尽了农村人一生的喜怒哀乐。
“「把你的故事寫成歌好不好?」阿成說不好,這種故事社會不會在乎,他勸我們出些不罵ZF的歌,最好能銷到大陸。後來生祥把「風神一二五」的初稿唱給他聽,他聽完沉默,深深閉眼,然後鬱悶盡出似地大聲喊了一聲「幹!」。”这是《菊花夜行军》专辑歌词本里后记阿成中所描写的一段话。这一整张专辑描绘地都是这样一个社会不会在乎的故事,可阿成最后的反应告诉我们,他也一样被这其中所讲诉的故事触动。这是这张专辑值得被铭记的原因之一,交工乐队通过一个人的故事写出一代人的困境,将一代人在都市打拼的挫败,与上一代抗争的无奈,以及一代人的理想与追求写进了一个不被社会在乎的故事里。在迅速发展的时代里社会很难去在乎一个人,可当有人将这些讲出来时引起的是一众人的共鸣。
还有一个原因是交工乐队对土地对乡土赤诚的爱。与其他浮于表面的乡土唱作人不同他们从不直接写田园的美好,他们写土地上的人的故事,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写他们在与时代背驰下热爱土地的原因。
我想交工乐队他们是真正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且真正热爱的人,《菊花夜行军》的创作都在美浓当地完成,录音甚至在当地一个废弃的烟楼里。台湾当时已有非常多的专业录音室,而他们在一个废弃烟楼里唱出了这些专业录音室里录不到的最淳朴的生命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