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ted by 卷摆摆
Genre: Singer-Songwriter/Art Pop/Baroque Pop/Progressive Pop
Release: 1996
Label: EastWest
火山女神的泥流与岩浆
不同于Tori Amos的前两张专辑,《Boys for Pele》(下文有时简称《PELE》)既不似《Little Earthquakes》那样灵动,也没有《Under the Pink》的明冽,而是充满难以言明的阴暗与深芜。这张专辑的封面一改先前简洁剔透的灰白调:颓败的木棚前,Tori跨坐在废旧的摇椅上,腿脚沾满泥泞,一条腿伸出撕裂的裤管,高高架在扶手上,左上角倒悬着猎得的禽类,花纹球蟒蜷伏在木板上。而在画面正中心,Tori抱着一管长枪,不禁让人回想到她那首描述性侵创伤的哀歌《Me and a Gun》,但更富侵略性。专辑内页中,Tori哺乳着一只小猪,四周围绕着谷仓里潮霉的干草和肮脏的垃圾,这一切都预兆着这张专辑不祥的主调:原始、危险、卑陋、潮湿、芜杂、枝蔓、幽冥、诡异、哀伤,痛苦,失常,甚至“丑恶”。
这张专辑的乐评呈现出两极分化的局面,一众乐评机构把《PELE》抛到及格线以下,例如滚石仅给出二星评价;另一些媒体则给予了极高的赞誉,广大粉丝和听众也对其推崇备至。许多批评者指出,这种长达70分钟、包含18首曲目的专辑冗长无度,Tori故弄玄虚的作词和歇斯底里的唱腔矫揉造作,令人难以忍受,整张专辑的情调和走势疲软无力。有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指Tori本人:恃才傲物、自以为是,却永远只能是Kate Bush的拙劣翻版,一个渴望关注和认可却注定惨败的早夭钢琴天才。知名乐评人Robert Christgau曾经有一则冷淡至极的评价:“她被人强奸了,为此写了首好歌:悄然发疯的《Me and a Gun》……一首阿卡贝拉。这说明她不是Kate Bush。尽管她肯定是她自己,但也只能凑合着冒充Kate Bush。”关于Tori Amos的音乐评价似乎总是带有深刻的厌女烙印:女音乐人之间的比较竞争、被逐出音乐学院的“女仲永”、古怪难懂的艺术人格,当然,还有永不谢幕的性侵创伤——Tori(以及乐评人)是不是有了《Silent All These Years》的顿悟后,就再无法silent了?
冗长无度?是的。故弄玄虚?是的。歇斯底里?是的。这些批评并非毫无根据,但《Boys for Pele》会因为这些“缺点”就成为一张失败的专辑吗?未必如此。要想懂得《PELE》的魅力和外界评价的两极分化,我们有必要了解Tori的艺术形象和性格。
Tori Amos、Bjork、PJ Harvey并称90年代的“三大神婆”或“另类三姐妹”。比起Bjork特异超远的赛博格形象和PJ Harvey的狂野激进,Tori似乎显得——尽管仍然古怪——但有些普通。或许正是这样的形象让大众更容易接近、共情Tori。在90年代,三姐妹里面商业和榜单综合成绩最好的反而是Tori。以《PELE》为例,这张专辑在美国和英国排行榜都取得了Peak 2的佳绩,在英国甚至还诞生了一首冠单(《Professional Widow (Armand’s Star Trunk Funkin’ Mix)》)。如今,没有多少人还挂记Tori商业成绩的小胜,人们在惋惜或嘲笑她后期的“江郎才尽”时,似乎已经默认她是三姐妹里最平庸的那个。普通但古怪,不够酷,有点书呆子气,Tori有点像你身边那个落单的边缘小孩,不够酷炫又不够普通,游离在局外——一个远观让人看不懂,近身却让人皱眉的古怪存在。同时,Tori对自身性侵经历的反复提及、对反性侵运动的积极宣扬,以及对女性在音乐产业中地位的辛辣批判,虽然彰显了她的抵抗和力量,却也暴露了她在父权狩猎场中的脆弱处境。这种近人的普通和脆弱感恰好使Tori成为音乐界男性凝视的最佳目标。
插一嘴,Tori的外表可能乍显普通和脆弱,但她从不畏缩。鲜为人知的是,那张著名的三姐妹合照背后是一场专访。尽管采访的事90年代最具创造力的三位另类女音乐人,这篇报道的名字却是明目张胆的四个大字:“HIPS. TITS. LIPS. POWER. ”好像屁股、奶子和嘴唇才是这三个女人的价值和权力所在。前言里,三人被比作疯狂的“麦克白三女巫”,而在正文部分中,所有放大突出的内容都是断章取义的关于性的发言。一系列潜在的性别歧视问题包括:被摇滚界元老赏识感觉如何?三人之间是否感到竞争压力?被当做欲望的对象有何感受?为什么在作品中密集地提及性?而只有Tori直言不讳地说了三人的心声:Jimi Hendrix, Jimmy Page, Eric Clapton都比她们更彼此相似,但记者只会把女人针锋相对起来。所谓的竞争,不过是媒体为了服务他们的意淫捏造出来的罢了。有趣的是,记者还问到一个问题:“你们难道没有过看到Morrissey的照片,然后心想‘噗哇(真性感)’吗!”数年后,在一场演出中,Tori向观众透露:当年她在录制电视节目时碰到Morrissey,主动打招呼道:“Hey man really great songs.” Morrissey却抢白道:“What the fuck do you know!” Tori毫不示弱地回呛:“So what the fuck do I know motherfucker? Who are you tryna sell records to in America, you small-dick fuckhead!” 看到了吗,Tori never chickens out.
《Boys for Pele》作为Tori亲手主刀制作的第一张专辑,相较前两张作品,更显大胆和放纵。在这张专辑中,Tori最为人诟病的唱腔更加恣意了,喘息声、呜咽声、尖叫声、呼吸声、呻嘶声无处不在,有时是仿佛不能自持的高潮浪叫,有时是如泣如怨的低吟,有时是歇斯底里的呕吼。你可以感到气息和声音在喉咙和口腔间来回游走,又滑动到上颚和嘴唇,溜了一点唾液,再沉潜到胸腔,飞逸到头顶,最终又在舌头上喷炸开。所有气息的紧缩和膨胀都是历历可感的,你可以看到背后有一具身体,一具女性的身体在歌唱。身体性和肉身感在每一个吐词上饱和,然后溢出。再加上Tori诡异的元音发音,例如《Professional Widow》中的“Make him feel like a congreassman(congressman)”“Give me peace, love and a hot caaahhhk(cock)”;《Caught a Lite Sneeze》中的“I need a beg(big) lay-own(loan) from the gurrhl(girl) zay-own(zone)” 她在《PELE》中的演唱始终提醒着你:这个声音里有一具身体。用罗兰·巴特的话说,Tori的声音有极大的颗粒度(the grain of the voice),显影着身体的痕迹。
这些声响被一些批评者认作“无病呻吟”、“矫揉作态”,其潜台词并不是在指斥Tori的声乐浮华不实,而是在暗示这是狼嚎猪哧的非人类的声音。正如AOTY上一位网友的意见:可能只有动物王国的朋友们能欣赏这位歌手的作品。可见,Tori在这张专辑中的声乐表现不仅是肉身性的,更是动物性的,模糊着人类和非人类的界限,正犹如她自己在内页图片中哺乳小猪的隐喻。也正是这种身体性和动物性,让《PELE》获得了“贱斥”(abjection)的魔力。在聆听这张专辑时,主体先是被她吸引,又在近距离的惊厥中将她推离,拒斥、厌恶与原初母体、动物性自我的潜在牵连,保卫自己坍塌进身份认同、文明秩序的混沌状态。最后,惊魂未定的主体忘却了原本是自己将自己推向了《PELE》,还以为是《PELE》主动冒犯了自己,于是给她冠上“丑恶”之名以发泄、贱斥,大声叫哕:“EWW EWW EWW!!!”(同样来自先前的AOTY网友)。但同样的,有人在贱斥中顽强抵抗,就有人在贱斥中缴械投降,卸下体面和心防,在Pele的自我沉溺与自我厌弃得到愉悦和解放。
《Boys for Pele》也变得更加晦涩了,以《Marianne》来说,就出现了“Tuna, rubber/ A little blubber in my igloo”“I said Timmy and that purple Monkey/Are all down at Bobby's house”等令人费解的句子。这首歌讲的是Tori中学时期英年早逝的女同学Marianne,但就连知道这首歌背景故事的铁粉也会感到费解——Tori究竟在喻说什么?就算是有较为显豁叙事的歌曲,也让人猜不透意思。比如Little Amsterdam,讲的就是一个美国南方白人女孩爱上了黑人男孩,为救他(可能是因为南方的种族暴力),女孩与小镇警长上床并将其谋杀(也许另有凶手),最后被处以绞刑。尽管故事脉络大致清晰,Tori词作背后的意义仍然让人捉摸不透。我相信Tori一定不是装神弄鬼,她在歌曲写作之前会花大量的时间精力收集材料,甚至亲身采访主题背后的人物(如果确有其人的话)。她曾表示,当“source“”向她打开之时,她只需放其自然流溢。Tori的“source”虽然神秘,但绝非空穴来风。话虽如此,这并不能让云里雾里的听众豁然开朗。许多批评家认为这张专辑过于私人化,过于封闭,缺乏产生公共认同感的基础,但这显然难以解释为何仍有广大乐迷对这张专辑情有独钟。问题就在于,人们是如何在晦涩中与Tori共振的呢?
我在此挪用Evelyn Hammonds的黑洞类比: “外界观察者以为黑洞是虚空,是太空中的一个空洞。但其实,黑洞并不空洞;它是致密而充实的空间。”“黑洞本身并不是光学可见的,但我们通常能在它周围的轨道上发现可见的“常规”星体。通过这些轨道上被扭曲的可见星体,或者这些星体周围散发的超常的能量,我们才能推知黑洞的存在。因此,探测黑洞需要能够灵敏捕捉能量和时空扭曲的机器。”我们也许无法看见黑洞本身,但我们可以在黑洞的“光环”中感知它。同样,我们也许永远不能解明Tori的歌词,但我们可以在情动装置同其共鸣。如前文所述,《PELE》具有深刻的身体性,而这种身体性总是会躯体反应式地与情动和情绪相互诱发,这就是Pele先于言语的感染力。
以开篇曲《Beauty Queen/White Horses》,我们先是听到莱斯利对讲器“啪嗒”打开,接着是蚊子般的微弱嗡鸣,勾勒出幽悄诡谲的氛围。直到第十几秒后,钢琴才敲响第一个音符,同一个音符连续重复了十六次,每次都滞留两小节,给人以滞涩悬疑之感。与此同时,Tori开始缠绵地吁吁吟唱道“Hehh, hehh”,而直到第46秒我们才听见第一句歌词:“She’s a beauty queen…”。《Beauty Queen》是整张专辑中最接近《Me and a Gun》阿卡贝拉风格的片段。进入《White Horses》后,钢琴声顿时流溢出来,Tori一贯地运用延音踏板制造出一种振荡的、雾濛濛的音效,充斥整个背景空间。而Tori的唱腔时刻显露出她身体的症状和情绪的波动。她叹息式的演唱令人不安地体验到一具情感耗竭的破碎身体,欲哭未哭的生理反应和语端的每一阵心痛和压力都被同时传递到你的身体上。情动被镌刻进每一句歌唱的肌理中,它摈弃了可知的话语,呼求着另一具创痛的身体,而不是一颗冷却的大脑,这才是感同“身”受。于是乎,到底谁是“Beauty Queen”,什么是“White Horses”也不再十分紧要了,听者只需用身体去叩问Pele的晦涩。
但《PELE》中并非全是不知所云的玄秘篇章,《Hey Jupiter》就是其中较为易于接受和理解的一首。在录制《Under the Pink》期间,Tori与她自小地震时期就开始合作的制作人兼男友Eric Rosse分手,《PELE》便是Tori与Rosse分道扬镳后首次亲自操刀制作的专辑。随着Tori遭到性侵后第一段长期亲密关系的崩溃,失去了慰护的创伤也再次袒露出来,分手的痛苦和重新掀开的创伤也成为了Pele与生俱来的伤疤。
在《Under the Pink》巡演途中,Tori被版权官司、巡演行程与感情纠葛折磨得心力交瘁。有一次,她在凤凰城的四季酒店里又一次拨通Rosse的电话,无人应答。此时场场售罄的演出失去了分量,只剩下一具虚弱的躯壳在残喘。Tori躺在浴间的瓷砖上,打开所有的淋浴头,热水蒸腾起满屋的灵氛,忽然一个男人的魅影在水汽中为她吟唱出一幅景象:亿万年前,地球与木星(Jupiter)彼此相爱,而后来他们分开了,天河两隔。她冲出浴间,湿淋淋地奔向录音机。这就是《Hey Jupiter》诞生的故事——一曲地球献给木星朱庇特的恋歌。
“No one’s picking up the phone/Guess it’s me and me/And this little masochist/She’s ready to confess” 这首歌唱出了Tori分离的孤独和哀伤,也抒写了她在亲密关系中的不安全感和自卑感。其中最动人的一句莫过于“If my heart’s soaking wet/Boy your boots can leave a mess” ——Tori的心有如被雨水浸透的小径,而男孩穿靴子踩过,留下一片泥泞狼藉。在《Pele》的“Dew Drop Inn”(来自“Do drop in at the Dew Drop inn” 《Muhammad My Friend》的一句歌词)巡演中,《Hey Jupiter》常作为压轴曲出现。这首歌的现场总是以风琴伴奏,风琴呜呼的轰响仿佛在主持一场无止境的葬礼仪式,操演着人在失去伴侣后重复性的哀悼行为。有趣的是,这场巡演的另一首高频压轴曲是Prince的《Purple Rain》,同样以风琴伴奏。仔细聆听,你会发现,这两首歌主歌的和弦进行十分相似,而Tori在《Hey Jupiter》每段副歌尾部的高音咏叹与Prince在《Purple Rain》加长outro中的标志性假声吟唱则近乎如出一辙。两首都是失去爱人的心碎悲歌,不过显然Tori是从女性视角来歌唱的。
值得一提的是,歌词中一句“So are you gay? /Are you blue?/ Thought we both could use a friend to run to”感动了许多LGBTQ+听众。尽管Tori本人可能并没有实际指涉sexuality,但对于那些烦恼于自己性取向、抑郁且离群的青少年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一首纯粹体现孤独和悲伤的歌曲更能颤动Ta的心弦呢?尤其是当“gay”这个词响彻心扉时。正是通过朦胧的情动,我们在不同水平的误读中实现了与Tori的异频共振。《PELE》无可救药的哀伤如同一场循环播放的梦魇、一次轮番回放的创伤。通过反复的聆听,知音们在其中寻求着对伤痛的掌控和疗愈。
在《PELE》中,Tori还首次使用了羽管键琴。其松针般尖刺细密的声音,为歌曲带来一种古雅、阴森、诡怪的巴洛克气质。而没有延音踏板的羽管键琴不禁让人联想到Mike Oldfield影响深远的大作《Tubular Bells》(也是电影《驱魔人》的插曲)中数码钢琴的声音。Tori自己也经常将《Tubular Bells》融入现场表演中,为她的演奏平添一分惊惶和鬼魅。同时,羽管键琴有一种哥特式的疯癫力度,这种狂乱感贯穿了《PELE》所有大量使用羽管键琴的歌曲:《Blood Roses》《Professional Widow》《Caught a Lite Sneeze》《Talula,》《In the Springtime of His Voodoo》。 这些歌曲都展现了《PELE》的另一面——疯狂、愤怒、破坏。
《Professional Widow》一开头便是嘈杂急促的羽管键琴声riff,铲牛粪的淅啦声采样与drum loop互相纠缠,时不时穿插着吉他增强的牛吼声,加上Tori时而调笑、时而惊厥的演唱,禽兽般的歇斯底里和古色古香的典雅琴键、声嘶力竭的吼叫和略带戏剧性的女高音,在同时和错时之间形成了一种神经断弦式的反差。“Slag pit, stag shit/ Oh honey bring it close to my lips yes” “Don’t blow these brains yet” “Selling his babies yes/Just like my daddy yes” ——这些隐含污秽暴力又疯言疯语的歌词更增益了这首歌脱缰般的恣肆感。评论者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出这首歌是在暗讽Kurt Cobain的遗孀Courtney Love对其亡夫的利用,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又是一场让媒体乐此不疲的雌竞大戏?Tori本人给出了回答:这首歌并非关于某个人,而是关于麦克白夫人、黑寡妇等毒妇,是关于女人在父权制下对权力和力量的渴望,是女性特质最隐秘的角落。如果说Love的确是这首歌的灵感来源之一,那么Tori也绝对不是在讽刺她,而是在赞赏和认同她。阴毒而狠辣的黑寡妇,在温柔乡和糖衣炮弹中,吸榨走男人所有的权力、能量与名气,杀人于无形;不做圣女,不做女英雄,而是完全拥抱女性气质中最“丑恶”却也最具破坏力的一面,成为一个人人嫌恶却岿然不动、只手遮天的“职业寡妇”。这同时也呼应着专辑标题《Boys for Pele》:Pele,夏威夷的火山女神,一触即发、易怒、善妒、威力无穷、令人惊慑,男孩们成为火山女神的祭品,象征着父权制内部的权力倒转。
说到女性气质,许多人——评论家、乐迷、大众——都困扰于,甚至厌恶Tori的女性气质:她太怨艾了,太歇斯底里了,太脆弱了,太破碎了,太沉溺于自我了,太感性了,太情绪化了,太伤感了,太难以捉摸,太阴晴不定了,太麻烦了,太易怒,太孩子气了。也正是在《Boys for Pele》这张专辑中,Tori前所未有地放任自己拥抱这份“可怕的”女性气质。这就是Tori和Pele最擅长做的事情:在厌女叙事中爆发出女权力量。无论是《Hey Jupiter》中极致的哀怨,还是《Professional Widow》中强劲的疯魔,都是父权制下女性气质最遭诋毁的部分。正是在这些最不堪的性情中,蕴含着最具颠覆性和解放力的潜能。乐而要淫,哀而要伤,超越中庸,无节制地放纵和抛弃自己,沉沦于最无耻丑陋的情绪和欲望中,捐弃合格的门槛,退往自由开放的天地。这就是这张专辑的一大魅力所在。
最后,这张专辑的确在内容和情调上都太冗长了。不仅冗长,还很碎片化,18首歌里有三首仅一分多钟的小品(《Mr. Zebra》《Way Down》《Agent Orange》),还有两首完全即兴的作品(《Marriane》《Not the Red Baron》)。篇章和情绪层累地错叠、沉积,形成一池难以自拔的沼泽,时不时沸腾起痉挛的气泡。但《PELE》本身就是一张极度“messy”的专辑,紊乱芜杂正是其目的和艺术特质所在,冗长和破碎反而成为其整体性的一部分,构成了咬尾的闭环。在《Boys for Pele》的另一张Artwork里,Tori屹立在加油站旁一滩未干的积雨上,视死如归地看向前方,她的身旁是一架熊熊燃烧的钢琴,四周是消防车和围观的群众,左侧有一辆刚开门的的车(也许是警车)。这就是《Boys for Pele》:一场自我放纵和放逐的闹剧,一场如雨的哭泣与如火的愤怒。如今,我已经不再像几年前那么常听Tori的音乐了,但每听见她的音乐响起,我都会立刻明白当初我需要她的原因。